爷爷,想您的时候,香绕我心头。
映山香
山的眉梢处隐隐现现生出一颗痣,我的楼阁恰若李乐薇的空中楼阁,眉飞入鬓处便是我的小学校。
山是一座好山,可听松涛竹浪、可赏杜鹃如虹,有淙淙的小溪流和啁啾的鸟鸣。然而,寂寂里,不满六岁的孩童独步其中,往来于楼阁和学校之间,却无意欣赏沉醉在美丽如斯的意境之中。
“三月三,蛇出山”,藤蔓葛草中时不时蹿出的小花蛇总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;春秋白露时节,比我还高的茅草摇落的露水总会把我的千层底和健美裤湿个透;而另一条通往学校的山路上,高年级的同学总会欺负我和同龄伙伴。
又一个早春来的时候,爷爷拿着铁钻和大铁锥就进山了,每天早出晚归。半个月后,他跟我说:“我给你在山里修了条路,学习要抓紧噢。”掰过那双布满老茧的双手,我点了点头。平整的青石阶,从眉梢一直斜斜地飞入云鬓。我快乐地向只小鸟,穿梭于被映山红烧得火红的大山中,嗅着这满山的映山香。曲径通幽处,回首,爷爷站在石榴树下,转身,坚毅地踏上这条青石板路。
夏日香气
放牛吃草后,爷爷的对襟衫上总是残留着牛的臭臭腥腥的味道,爷爷要抱我时我就会跑开。夏日,喜欢跟着爷爷到处逛,也不顾牛身上的臭味了。爷爷用装过肥料的袋子给我做了个坐垫,塞满糠叶。戴上爷爷的草帽,坐在老牛的背上趾高气扬地指挥它向东向西。虽然厌恶老牛的味道,可能跟着爷爷在夏日的清风中四处游荡,我比酒足饭饱的老牛更兴奋。牧牛途中,爷爷总能很神奇地给我采来很多野果,羊奶子、老鼠果、八月瓜、地枇杷……我满足地坐在牛背上把夏天的味道狼吞虎咽进肚里,爷爷在一旁眯着眼睛一边挑着采野果时扎进手指的刺一边说:“慢点吃,比牛娃儿还吃得欢啊!”
老牛的眼睛瞎了一只,不能驼着我到处游走了。全家商议,决定把卖给贩牛人。走到村口时,老牛再也不肯往前走,任牛贩子鞭抽棍打,倔强地,一步都不肯迈,瞎了的眼里泪珠大颗大颗地滚下来,爷爷目送而来,铜纹密布的眼角,泪漱漱而下。
一个夏天就这样像清风一样轻逸而过,香香的。不知是野果香,清风香,还是……
花茶香
很少见过我这样的女孩子,从小嗜茶如命,尤其是桂花茶。
打小就有人给我说,乡风重男轻女,我出生时爷爷因我不是男孩儿拒绝按传统给我起名字,后来经别人劝说才改变了初衷。从前,我一直疑心爷爷是不是真地疼我。
竹林旁有一棵八月桂花树,农历八月,桂花香飘十里不敢说,淡淡甜甜的桂香却足以俘获我小小的心。庄稼人爱喝浓茶,提神清目。四岁的我便爱学爷爷眯缝着眼睛,从瓷杯沿很大声地吮吸浓浓的茶。桂花开时,我吵着要把桂花放在茶里喝,爷爷心疼桂树不愿折枝,便爬上蘑菇云似的桂树,用竹杆轻轻碰落桂花,我站在桂树下,和竹席一块儿享受桂花雨,抬头欣赏爷爷矫健的身手,像崇拜英雄一样的心情。没曾想,爷爷脚下一滑便摔下树来,爷爷的胳膊骨折了。八月懒懒的阳光下,爷爷一手敷着自己采的草药,一手拾掇着竹席上的桂花,听说晒干的桂花能存放很久。每次喝茶,放几朵晒成褐色的桂花,看它在水中轻柔地舒展蹁跹,凭它的香气浸透我的血液灵魂,我终于相信爷爷真的很疼我。
花开有时,落地无声。情韵并致的笔调只属于刻意雕饰的情感,而质朴的纪实更是对真情的缅怀。生于凡尘,我渴望用最平淡的语言叙写生命里最单纯最真实的感动。那些逝去的日子里,一屡香气一直包绕着我……
如今,爷爷,我又闻到了那些熟悉的香味。